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凌晨三點半,我被手機鈴聲擾醒。

雖然這天我晚了一點就寢,但凌晨三點半這個連拿破崙都熟睡的時間,我自然也正在酣夢之際,離我不及一呎的手機這時如一尾潑剌出水的魚兒,扭轉身姿鼓動起來,伴隨柴崎幸的從容嗓音,鑽進耳道,直通我的腦袋,極強勢地叫醒了我。(我因此發現,由女聲擔綱的鈴聲內容,在夜裡聽來格外恐怖,不管使用的是哪種語言。)

不用照鏡也能知道,自己的臉皺成一團,像從背後被人砍了一記,忍不住蜷縮抱頭,第一時間我還來不及睜開眼睛,右手便先胡亂搜抓,差不多在第四次出手的時候我成功拿起了手機。

    「喂?」接起電話之前,我勉力瞄了一眼來電顯示,不認識,陌生的號碼。

    「喂,是我。我剛剛哭過……」話筒傳來微弱的女聲。

    「妳是誰?」

    「我是小……」聽不清楚。

    「什、什麼?」

她又講了兩次,我還是聽不太到,於是我掛掉了電話。

電話又響,我無力地接了起來,以不耐煩的口吻說道:「妳、到、底、是、誰?」

在聽了好幾次細弱卻堅定的回答,我仍然不確定對方的名字究竟是曉芸、筱萍還是小敏。

不過,管她是曉芸、筱萍還是小敏,我都不認識這樣的朋友,甚至在此之前我沒有任何一位朋友曾經在這種時間打給我,可是,當下神智混沌一片,我竟然也忘記與對方確認她要找的人是否真是自己,只想繼續把夢做完的我,很冷然地結束通話,切潔給她一句:「妳打錯了。」

詐騙橫行的時代,我推想,莫非是歹人所為?(我不曉得原來詐騙集團也有二十四小時輪班制度)會不會是騙徒屢次詐我不成,心生恨意,所以故意趁我熟睡,給我一個惡作劇。很好,那他們真是成功了,因為接下來的半晚,我再也沒見到周公,擔心是不是真的辜負了某人的求救,並且努力從國小、國中、高中、大學、公司同事、親朋的名字中回憶是否真有喚此名的故舊,

我曾動念捎去簡訊,想詢問對方心情是否好些了,但這樣的善意是否會讓人領情,還是更讓對方尷尬,我實在無法預料。說是關心,不過是想解決自己的諸多懸念,即「這人是誰?是誤會一場還是騙徒所為?」、「發生什麼事情要在半夜三點半打電話?」、「後來又怎麼了呢?」

友人聽了覺得有趣,替我撥打這支中華電信的手機門號,關機狀態,我無從得知事情的真相。這個女人大概不會料到她一個電話,竟讓我思緒蔓生(反過來想,也許對方就是要我心神不寧),我好像撿到誰不慎遺落的玻璃鞋,苦苦追問對方來由,完全忘記這分明是一場誤會。我沒有回撥,也沒再接到電話。

奇怪,她聽不出我的聲音不是她的朋友嗎?這一定是可惡的惡作劇。

過了幾天又發生一個插曲。

那是中午,我穿越一條小徑,日光暖熱烘人欲睡,走在前面的是一名荳蔻少女,長髮披散的十分好看,染著甜美的亞麻色,我還在琢磨她的背影之際,她回頭看了我一眼,那瞳中寫有堅定,我不解的回視,想確認那「堅定」是否含有熟識意味,她倉促轉回,復行,沒幾步又回首與我對視,四顧方圓十尺只有我倆,少女直率的眼神亦分明以我為目標,我淡然相看,想要知道她是否有話想說,但她低頭走開了,在轉彎處送我最後一個疑惑的張望。

然後我忍不住檢視全身上下前後,胸前並無曝光之虞,衣襬也沒凹折,牛仔褲很乾淨,低跟鞋也規規矩矩,頭髮是有些蓬亂但不算太瘋狂,粉妝有些脫融但稱不上垢面,那,我到底有哪裡值得讓她頻頻回顧?(莫非是神情恍惚?)

我們認識嗎?這念頭像一縷煙從頭上冒出,迷了我的眼,遲疑我的腳步,或許她誤認我為誰,所以覺得我不該忽視她相認的意願,而我確實不識這名清秀佳人,就算再怎麼厚顏親善,我也不至於走近她問上一句:「小姐妳是想跟我做朋友嗎?」

雖然我與此姝認識的可能性幾乎為零,她卻提醒我物換星移的殘酷現象。偶爾翻出舊時相片,見到青春期樸拙的模樣,失笑之餘不免也想,這些年我變了這麼多,每次去銀行辦事取出雙證件,行員總要對我健保卡上的高中照片調侃一番,我的身材沒有明顯的變動,光是調整了髮型與嚴肅的表情就已貌若兩人。哪天若與故舊路上相逢,對方可還識得?

這也會是我遭遇的情景,行走之際閃過似曾相識的臉孔時,我能否提起勇氣,期期艾艾探詢對方:「請問妳是不是…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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