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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寧靜的夜裡,常忍不住想吃東西。


 晚上十點過後,整個人往往疲態盡現,在頹軟倒向床鋪之前,總覺得一定要有點什麼,才能安撫空乏的肚腹,才能犒賞勞累一日的靈魂,不然餓夢將如影隨形,追逼我到天涯海角。於是宵夜成為一日常存的環節,有時候甚至比早餐還迫切。


 一人的夜食必須低調,否則難以面對身體放縱的罪惡感。吃完了房間私藏的洋芋片、巧克力之後,還要貓步移至廚房,打開冰箱細細的搜求;小黃燈泡底下,蹲著一名吮拇指、舔嘴唇的貪吃女人。宵夜作為額外的一餐,除了嘴饞還有什麼更好的緣由?


 若是失眠的長夜,或者為了完成工作而得夜以續日,那宵夜更是不可或缺的補給品;我曾經多次在深夜因為糧盡而幾近抓狂,坐在螢幕前擠不出隻字片語,滿滿的不甘心,任何暗示食物的字眼都足以讓我妒火中燒。


 理想的狀態是:翦翦輕風搖曳樹影,月色正好,探出頭呼吸鄰近茉莉的香氣,跟著我的食物一起,通常是清粥小菜,我偏愛暖熱的鹹料,當它們滑入肚腹,充實五臟六腑的感知,猶如遊子回到家鄉般感動愉悅。


 夜裡出現的食物比白日吃進的還要讓人有細緻的感觸,可能因為日間吃食的情緒不比在夜裡濃厚,就算簡單如洋芋片和巧克力,當其變成宵夜,在隱密的氣氛催化下,會特別注意到碎薄片和胡椒粉在舌上滾動的狀況,及褐色固體於齒間漸漸消融的速度,更不要說其他暖冷不一的食物會帶來多複雜豐富的體驗。齒舌忙碌,好滋味使我瞇眼微笑,輕飄飄忘記置身何處。夜黑黑的時候,我因為宵夜而漫步雲端。


 不僅是自私的獨享,宵夜也產生其他溫馨或恐怖的意義。


 有一陣子常與母親到夜市共享小火鍋,雖說是牛肉火鍋,哪裡有什麼豐盛,都是些牛雜碎和小葉片。冬季時節,蒸氣如霧,柔和僵冷的臉色,這樣的食物令人溫暖,內容物卻貧乏得教人傷心。好久沒再造訪,偶爾傷神宵夜的選擇,想起此攤小火鍋,竟然有種寒窗拮据的印象。作為臨睡犒賞的獎品,這火鍋實在不合格,但那已是當時我與母親最和諧的時光。


 聽聞友人說起她大學住宿的經驗,同居一室的學妹特別嗜吃,喜歡在寢室熄燈之後,隔著薄薄的簾布,在黑暗的床舖上喀拉喀拉吃餅乾,那碎裂的聲音格外清脆響亮,使得快要入眠的其他三人悚然一驚,很難不去聯想虎姑婆啃咬孩童手指的情狀。她們因此精神衰弱,睡不安寢。


 表面我雖隨友人又氣又笑,一同撻伐學妹不尊重室友的行為,卻掩不住面色緋然,心虛地想起自己也曾經沉迷這樣的夜間喀拉之趣。寂寞的空氣裡一陣窸窣卡滋,那是我夜裡滿足的發聲。

 

--發表於中華副刊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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